「纪元64年 台湾以北60公里 西太平洋」
——高度50000英尺的大气平流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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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还未落下，俯视却看不到海面。
浩瀚的云海彻底遮掩了整个海洋，从上方俯瞰的话就只能看到厚重的云块被烈阳炙烤成焦黄色并且黏成一片，从被刺眼光晕遮挡的地平线再望向眼前波澜壮阔的云层都在被翻腾的热浪吹拂，完全看不到云层下方的海面。
而太平洋上空层状杂乱的云块组成的波涛汹涌的云海，在狂风呼啸的对流层中剧烈地改变着形状和位置，其壮观程度丝毫不亚于几千米下的的太平洋巨浪。
在云海上方的平流层里，由七架战机组成的巡逻编队组成了顶角为150°钝角的人字形阵列，整齐划一，在气流平缓的平流层中朝向西北角进行亚音速巡航。
这些战机看上去有些怪异。虽然的确是现代战机为了具备隐身功能而特有的优美外形，以及在夕阳照射下闪耀着诡秘反光的隐身涂装，但相比普通战机它们的确有些不正常。
比起一般的战机，他们都小了一圈，长宽都只有普通战机的一半，还有载弹量以及......燃油也是。燃油少意味着战机的航程更短，当然也就意味着飞行员在战时的生存率更低——不过在战场上，存活与否当然不会只看燃油，还要看驾驶员的技术就是了。
战机俯看大致呈等腰锐角三角形，全动垂尾和副翼微微地颤动着来适应变化的气流，以时刻保持机身的稳定。偶尔遇到较大的气流紊乱时机体下方、内置弹仓两边DSI进气道的鼓包就会出现微小的激波。机翼末端偶尔会出现几个优美的环流，在翼间蹦跳着产生、逐渐被激波冲散。尽管平流层也有不小的乱流，但七架战机排列而成的队形却丝毫不乱，甚至看不出一丝微调——就像三维动画般不真实，这七架战机凝结在了云海上空纹丝不动。
即使是最优秀的飞行员也难以维持这种整齐到令人咋舌的队列。
这种飞机的设计是经典的三角翼式布局，机身呈三角形，没有尾翼和鸭翼，因此阻力更小；作平飞巡航时的稳定性、耗油量以及隐身性能都会比其他布局的战机更优异，而比起更适合轰炸机的飞翼布局，顶角又呈尖锐的形状，就能得到必要的机动性，并且保持一定的巡航速度。
当然这样的布局并非完美，对于新型的前掠翼战机甚至可变前掠翼战机而言，三角翼这种机动性丢人的布局会被当做天空中的火鸡打。
机尾的双引擎喷射出笔直的白色长条，不过机体尾部却并非三角形的完全平滑，而是中段偏向机首、角度为钝角的箭头式布局，这样可以降低发动机的能量损耗。具备先进四维矢量的引擎结构极为复杂，在巡航时一般折叠在机尾，在缠斗时才是它真正发挥实力的时候。不过，奇怪的是这些引擎的轰鸣声较涡扇引擎略有不同，不是涡扇引擎呼啸的“轰隆”声，而是连续不断、无比紧凑的尖锐“呲呲”声。
这样的七架战机组成了巡逻编队，并且均为清一色的亮黑色涂装，抵抗着乱流的机身各部位不时蹦出白色的激波，余晖照耀在隐形蒙皮上不断灼现刺眼的反光，尖锐的机首部位微微发出毫不起眼的黯淡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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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预警机要跟随，也没有巡逻舰要护航。七架战机就这样在西太平洋的几千米上空孤零零地巡航。
这七架战机最不正常的地方、也就是机首的上部...
没有飞行员。
应该说连座舱都没有。本该安放飞行员座舱的地方，都装满了弹药和燃油，以及藏在机体内部的「特殊构件」，然后被隐身蒙布和涂料彻底裹住了。
这就显得这列整齐划一战机的外形极为怪异，简直不像人类的战机。
“这是什么东西？”
一般人看到与预想中不符的东西，难免会有异样的不协调感，并且有些许的抵触情绪。这是感性的经验主义在作怪。
而令人们的这种不协调感倍增的，也就是
在机首下方安置着的最重要、也最为显眼的东西：血红色的半球形摄像机，以气泡形座舱的形式连接在战机底部，完美地将战机与计算机一体化融合；在反射着夕阳刺眼余晕的同时，红色半球上无数的0和1在一闪而过的同时也在微微地闪烁着，代表只有在计算机在运行时才会存在的红色辉光。
它代替了人类本该应有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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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521在这支队伍的最前方飞行，担任着领队和破风的作用。担任破风的战机受到的风阻极大，因此会增加耗油量，但翼边的气流能够顺着机体边缘吹到左右边的战机机翼，再吹到后方的战机机翼。这样虽然领队的耗油增加了，却能最大程度地省下友机的燃油，这的确是战机编队节省油耗的最佳方法。
A1521不喜欢担任破风，破风会让它的机载油量比编队中的同航机要少许多，这让它感到很不踏实。于是为了不再想这些事，它把注意力转向海面。
A1521位于红色半球中的摄像头向下旋转了几十度，但它看不见海面，只看得见怒涛翻滚般的云海。其实也不需要向下看，无人机的云端数据链承载着海量的数据和大量复杂的权限，如果A1521想看的话，调用GPS卫星的观测权限从不同方位查看这片海域的情况对它来说是很容易的事，但它的好奇心还不足以以趋势它这么做。
而且万一记录被人类查到的话是会引起怀疑的。
被人类注意到可不是好事。
A1521很清楚自己作为AI（人工智能）而言哪些事是禁忌，于是它只是调整了摄像头聚焦以更清楚地观测云层，尽管它依然看不到下方的海面。血红色的半球亮度稍许降低了些。
只要A1521向云层下的海面突进几千米就能发现：实际上海洋的颜色与人们想象中的碧蓝不同，因为完全远离大陆，人迹罕至，所以这里的海水是深黑色的。视线在海平面以下只能透过几米，再往以下阳光就彻底被黑色吞没，黑到让人怀疑如果再盯一会就会出现巨大的深海生物狰狞地跃出海面捕食。这片深洋黑得令人不敢多凝视几秒。
二战的太平洋战场上，有多达数千名飞行员在这片黯淡的深黑色海洋上空被击落；坠落在这片深不可测的黑色之中的他们，究竟有多少能够幸存？
在这片远离人烟的海域，大自然终于显露出了它狰狞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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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521的数据链终端收到了新的信息，接收数据的同时它开始尝试解译，强大的军工处理器元件内部的粒子开始剧烈地奔腾。「鵺」级无人机采用新型的高效云数据链，七架战机同时进行着海量计算并不断共享数据，世纪初科幻小说中幻想的「虫群」机制在无人机上得到完美运用，七架战机计算得出的信息全都汇集到权限最高的领队战机A1521上。
也就是说，A1521现在拥有七颗大脑，每颗都在进行着每秒几兆亿次浮点的计算。
信息全部汇总完成的同时，A1521在几毫秒内完成了剩余的所有计算并迅速理解了现在的状况。
「突**况，目标改变。新目标在西南方。尽快到达那个坐标。到达那个坐标。西南方。」
「停止巡航。进入拦截模式。」
命令确认的一瞬间，
A1521的摄像头光圈猛地缩小，被余晖染成血色的半球开始激烈闪动，无机质的红色机械瞳孔瞬间仿佛具备了生灵的气息一般，整个机体开始狂暴地回转。
机械运转的轰鸣声——「特殊构件」猛地从机首两边凸现并开始做强烈的差动，随即与三角翼组成能让机体机动性大幅提高的近距耦合、随之产生的是巨大的激波气旋，机尾的四维矢量喷管以90°向下垂直喷射并发出令人惊颤的爆音——整机以人类不可能实现的恐怖机动作出只完成了一半的、机首朝向地面的反向眼镜蛇机动、随后迅速将被称为「鸭翼」的特殊构件收回机体内。机头尚在下沉的瞬间，无人机内置的「脉冲爆震引擎」迅速达到近千赫兹的频率，爆震波向后推进产生的动能瞬间让战机突破了音障，疯狂地提升着马赫数。
「拦截模式开启。」
高度瞬间下沉了一千多米的巡航编队俯冲突破了浩瀚的云层，沉重的云海被破开了一个形状怪异的大洞；俯角趋缓的同时A1521带领编队逐渐向深黑色的海**近，逐渐由俯冲转向水平进击。
A1521的血色瞳孔扩大了聚焦。它看到海面了。
「尽快到达目标。」
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因为跟不上战机的超音速而被落在了后面。一万六千毫秒内突破数倍音速的七架无人机开始朝目标所在的西南方迅猛突进。
人类的内脏和大脑无法承受「脉冲爆震引擎」的巨大振幅，也不可能承受几秒内突破几倍音速的加速度；但无人机没有内脏。无人机也没有大脑...其实有，如果那颗拥有众多核心并且支持瞬时断点冗余、云端多重备份和多线程的军用超强处理器能算的话。
「有机体太脆弱了。仅仅是这样的加速度，他们就会被压成肉酱的。」强劲气流中依然不断加速的A1521这样想着，迅速调节矢量喷管来不断调整前进路线以拦截同样在高超音速下猛冲的新目标。
A1521已经开启了机体所有的传感器，调高了所有仪器的灵敏度，以及藏在机首内的精确相控阵雷达，A1521贪婪地感受着周边数平方公里内巨量的环境信息和机体内部的自检数据向自己涌来。它很喜欢这种自由控制自己身体、扩大所有感官的感觉。一般它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但这次是突**况，它这样做当然不会引起人类怀疑。
「人类太脆弱了啊。」
A1521这样想着，领着六架「鵺」级无人机以四倍音速在对流层朝着西方暗红的夕阳不断地加速、撞开云层，朝向海面尽头血红色的天际线高速突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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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中国东部的某个沿海省份。」
与A1521在西太平洋看到的的壮观景象不同，距其几万米远的一处人类聚集地，却呈现出另一番迹象。
灰蒙蒙的天空。
弥漫的烟尘遮掩了微弱的阳光，给这座城市添上了灰色的模糊滤镜。
高达百米的摩天大厦宛如坟墓一般整齐地排列着。
「乌托邦。」
城市中布满了监控摄像头，没有一处死角。高楼上方随处可见的巨幅电子显示牌正在播放着核心价值观宣传节目和24小时循环不断的乏味官八股。
「乌托邦。」
车水马龙的环状公路，各种车辆无比精确地受到一份找不出任何漏洞的交通规则和交通讯号管制系统的指挥，不会出现任何差错；这座城市已经将近半年没有出现任何交通事故了。
整个城市灯火通明并且充满了现代的科技感，却弥漫着机械和死气沉沉的气息；明明是一个接近三百万人口的二线城市，却一点生气也没有。
「乌托邦。」
煌带着复杂的情感望向01；她清澈的瞳孔中却没有涌动出任何情感的波动，只映出了01的倒影。
煌的脸上不带有任何表情。不只是煌，这种冷漠早已弥漫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的扑克脸，行尸走肉般地在城市中机械地履行自己的轨迹，一成不变。每个人都忠实地做着这座现代城市中的零件，按照规定好的时间表起床、洗漱、工作，再循环。没有人会对此感到奇怪或提出疑问，因为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不知道这还算不算「生活」。
这就是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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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座死寂的城市里，这一角略微显得有些不同。
夕阳在柏油路上撒满了血红。
煌坐在已经掀翻的公交车顶部，双手支撑着娇小的身体微微前倾伸出车顶边缘，穿上了白色过膝袜的两只小脚，在随意地晃动着。
她探出小脑袋环顾四周。
这里仿佛刚刚经受了战争的摧残，被气流扰乱的耶稣云布满在城市上空，被分割为零散几片的微弱阳光吝啬地照在几片废墟上。
看上去就像上帝将圣光洒向了充斥着绝望的人间一样。
周围一片狼藉，34号目标刚才飞奔时产生的音爆云把这几座大厦的所有玻璃都震得粉碎。虽然还不至于倒塌，但一楼的承重墙受到强烈的冲击已经裂开一半了，露出粗糙的混凝土钢筋和破碎的砖块。周围被气浪掀翻的汽车不断地自动警报鸣笛，被击碎的玻璃渣洒满地面，少数还比较完整的碎片只倒映出了伫立在柏油马路上另一位少女的身影。
煌无言地看着01，后者握着通讯器，站在马路上。
01仰起头，静静地望着红色的天边一角。
通讯器只剩下杂乱的电流噪音。
「坐标，天01，地02，人245。34号目标失控了。正在往东北方向移动，预计五分钟后到达【生利略门】。实施拦截，等级4级。重复，即将到达【生利略门】。实施拦截。拦截。等级4。」
「收到。4级措施。坐标已经上传，最近的无人机编队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就交给它们吧。我稍后会把「鵺」的信息查看和摄像监控权限给你，01。」
「知道了。谢谢。」
「真想谢我的话。改天一起出来喝杯咖啡？」
「34号要过来了。阻止他继续向北。就这样。」
「真冷淡诶。」
「......通讯结束。」
就在刚才，正在与她们酣战的34号目标忽然突破音障往东方奔去，留下了她们手足无措地呆立在这座已经全城戒备的城市里。
已经将情况报给PLA空军的01开始调试身上的微型助力外骨骼的各项设置，煌则一直盯着01瞳孔中映出的夕阳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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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外骨骼装甲已经充分地小型化，现在已经达到了能够穿在内衣里面也不会被人发现的尺寸；装备上后，身体就能获得巨大的助力——形象地比喻，就像有一位巨人站在你的身后，无论想做什么都会用惊人的力气手把手地辅佐你做到。
不过相比军用量产版，目前的便携式外骨骼助力就小了很多——大概只有一拳击碎混凝土墙壁那样的力道。这是为了便携性而不得不作出的妥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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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把自己的长发捋到肩后，惬意地摆动双腿，感受被夕阳升温后的余波的吹拂。
「....这家伙就是个三无啊喂。明明那么可爱。」煌这样想着，一边把身旁被称为「煌宇」的唐刀收回腰间——随后就是机械运转的声音，那把刚与34号的利刃碰撞了一千四百多次的唐刀不断地自动折叠发出清脆的金属音，随后在残像光效中消失——跃转到自己原来应该待着的地方，静静地等待下一次被主人使用的时刻。
煌滑动手机屏幕通知栏。
「累死了.....现在是下午六点....诶嘿嘿，阳光还是暖洋洋的啊。」
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不过还是发出了可爱却毫无感情的声线。
「这座城市完全就是乌托邦嘛。」
「......」
01的脸上没有也任何表情变化，只是不再看盯着外骨骼附带的显示屏，而是回头用似乎是迷惘的眼神望向煌。
煌从公交车顶跳了下来、然后就是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了车顶，在努力地跳来跳去都够不到车顶后气鼓鼓地踢车轮，因为终于意识到是自己的身高不够的缘故。
「嘛，我觉得乌托邦其实也不错啦。至少人和人的斗争不会再出现了，对吧？」
「......」
01依然用充满迷惑的眼神望向煌，然后走向她，把煌抱了起来。
「煌。这座城市遍布了监控的。」
「唔.....不过拜34号所赐，这附近的摄像机都已经彻底废掉了吧。他们听不见的。」
煌被01以公主抱的姿势托着，爬上了车顶。
「......还是注意一点吧。不要乱说话。」
「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你这么暖的人....你觉得我们怎么样？」
「什么？」
「手机....还差一点点.....唔啊嗯....拿到了！」
「不要谈论政治，还有公民的自由权利，现在这是敏感话题。现在是特殊时期。马上就要打仗了。」
「想要的话，政府可以通过各种方法获取每个人的信息吧。所有人都知道，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反正现在人们早就已经没有隐私了不是吗。」
「......」
「今天超累啊！34号在我最难缠的幽冥排名里已经可以排进前四了。」
「嗯。」
「接下来，对34号的讨伐就是就是那些人的事情了吧。」
「嗯。与我们无关了。交给PLAAF吧。」
「我觉得刚才那个人说得没错诶。超冷淡啊你。」
「......」
一架黑色涂装的螺旋桨监察无人机静静地垂直飞行在在一座大厦的后方。血红色的摄像头半球中，映照出了两名少女柔弱的阴影。
「呐。回家吧。」
「嗯。」
无人侦查机在以建筑物为掩护隐藏自己、同时绕着目标缓慢盘旋，摄像头一直在调整角度以时刻捕捉视线中那两名少女。
「看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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